在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发生后,当地人纷纷匆忙撤离,不得不将自己的宠物留在原地。而如今,这些宠物的后代与这片土地的守卫之间,竟建立起了一种奇妙的关系。
博格丹来到切尔诺贝利无人区后,不久便意识到,这份新工作竟为他招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“伙伴”。从他在此地担任看守的第一天起,他便被一群狗围绕了。
如今,博格丹已在这里工作了两年,与这些狗也早已熟识。有些狗有名字,有些没有。有些喜欢待在他附近,有些则对他敬而远之、来去自由。博格丹和其他看守会给它们喂食,给它们提供住处,偶尔还会帮它们处理一下伤病。有狗去世时,他们还会将它安葬。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这些狗都是1986年切尔诺贝利核电站事故的“难民”。爆炸发生后,成千上万人从乌克兰普里皮亚季市匆匆撤离。他们都按照指示,将宠物留在了家中。
为阻止辐射污染扩散,苏联士兵事后射杀了许多被遗弃的动物。但难免有些动物会躲在某处、幸存下来。三十五年后的今天,在这片方圆2600平方公里的无人区内,有成百上千只流浪狗在四处游荡。没人知道其中哪些狗是当年被遗弃的宠物生下的后代、哪些则是从外面溜进无人区的。但无论如何,它们如今都成了无人区中的狗。
图为守卫们用一次性照相机给狗狗拍摄的照片。此处是普里皮亚季市切尔诺贝利附近的一处游乐场
它们的生活危机重重,不仅面临着辐射污染、狼群袭击、野外大火、饥肠辘辘,还有其它诸多威胁。据监控和照料这些狗的非政府组织“清洁未来基金会”指出,这些狗的平均寿命只有短短五年。
很多人都知道这片荒废的土地上生活着许多狗,其中有些甚至成了社交媒体上的“小网红”。清洁未来基金会的共同创立人卢卡斯•西克森为了照顾这些动物,放弃了自己的研究生涯。他会在网上发布一些“无人区虚拟之旅”,其中便会拍到这些狗狗。
但人们很少知道的是,还有一些社会工作者,每天都会与这些狗打交道。而剑桥大学地理学博士候选人乔纳森•特恩布尔意识到,如能对这些人的故事加以搜集,也许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。
“我如果想了解这些狗,就得去找那些最熟悉它们的人,也就是当地的守卫。”
而他发现,在这片废土之上,守卫们与动物之间的故事十分温暖人心。通过这个故事,我们可以进一步了解到人与狗之间深深的羁绊。
例如,守卫们给几条狗起了昵称。有以一种辐射类型命名的“阿尔法”,有游客们熟知的、会按口令做动作的“泰山”,还有矮矮胖胖、冬天喜欢躺在热水管上取暖的“香肠”。这些管道是供在无人区内工作的工人们使用的。当地政府仍在努力降低切尔诺贝利核电站的污染水平,这些工人便是这项举措的参与者。
进入切尔诺贝利无人区必须经过许可,因此守卫们需要控制无人区内外的道路检查点。试图绕开这些检查点进入无人区的人被叫做“潜行者”,守卫们发现之后,便会上报警方。
特恩布尔住在乌克兰首都基辅。他开始定期造访无人区后不久,便遇到了博格丹和其他守卫。他们一开始不愿多谈,所以特恩布尔得想办法打开他们的话匣子。他邀请他们参与到自己的研究之中,据特恩布尔表示,这成了事情的“转折点”。他给了这些守卫一些一次性照相机,请他们给狗拍些照片,不要摆拍,只要日常的生活场景。守卫们只有一个要求:“请一定给这些狗带些吃的来。”特恩布尔也照做了。
从守卫们拍摄的照片中可以看出,他们已经与无人区里的流浪狗建立起了十分紧密的伙伴关系。
去年十二月,特恩布尔将一部分照片、以及对守卫们的采访材料结合在一篇论文中,发表了出去。前不久,他又代表BBC Future,对当时参与研究的守卫之一进行了回访。这名守卫出于工作纪律要求,要求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。因此这篇文章中的“博格丹”其实是个假名。
博格丹表示,当他在无人区里荒废的街道上巡视时,狗狗们总是十分开心地围在他身边,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带吃的。假如哪条狗的注意力被别的东西吸引了去,或是跑开去追其它动物,它们最终总会回到博格丹身边。
这种忠诚是双向的。特恩布尔指出,这些守卫有时也会去帮狗狗们解决一些小麻烦,比如帮它们把扎在皮肤里的刺拔出来,或者给它们注射狂犬疫苗等等。
在无人区里监视出入人群有时是件相当无聊的差事,但好在总有狗狗相伴左右。
在部分检查点,有些狗已经基本等于被守卫们收养了,会接受他们提供的食物和住所。但并不是所有狗都如此驯服。一名守卫告诉特恩布尔:“有条狗叫阿尔卡,我们一直没办法给她打狂犬疫苗,因为她会咬人。”
据另一名守卫表示,还有一条狗比阿尔卡更难接近,根本不让人碰。“你只能给她放下一盆食物就离开,她等你走了之后才会吃。”
博格丹说,这些狗见到陌生人时会叫几声,这毕竟是它们的天性。但一旦它们感到威胁解除,便会平静下来、开始摇尾巴。有时你看着它们,还会感觉它们仿佛在笑似的。
一般来说,去切尔诺贝利的游客都被建议不要接触这些狗,防止它们身上有放射尘。我们无从知晓这些狗都去过哪里,而无人区里有些地方的辐射污染程度比其它地方要高得多。
除了狗之外,切尔诺贝利无人区里还有其它野生动物。2016年,隶属于美国政府的野生动物生物学家萨拉•韦布斯特和同事们发表了一篇论文,介绍了狼、野猪、红狐等多种哺乳动物是如何在无人区中繁衍生息的。相机陷阱采集的数据显示,在放射性污染相对较高的区域,这些动物的数量并没有显著降低。
无人区中的动物并不一定会一直待在这片区域里。韦伯斯特和同事们于2018年开展了一项后续研究。他们在一头狼身上缚了一台GPS设备,对它的活动进行了密切追踪。结果发现,它总共走了369公里,先是向东南方向拐了个大弯,然后又折向东北方向,最终进入了俄罗斯境内。
从理论上来说,狼、狗和其它动物都会传播放射性污染,或者以繁殖的方式、将突变基因扩散到无人区之外。
“我们知道有这种情况,但还不清楚有多严重。”韦伯斯特表示。
特恩布尔说,当地守卫对辐射一般不是太担心,不过他们有时也会用辐射剂量计检查一下狗的全身。
而牛津大学研究动物驯化的考古学家格雷格•拉尔森指出,这就好像是这些狗通过提供陪伴、对常与之打交道的人起到了抚慰作用一样。“这些守卫们可能觉得,如果狗好好的,就意味着他们也没事。
然而,这也许只是一种虚假的安全感。“那里的环境难以捉摸,”特恩布尔指出,“你看不见危险在哪里。你明知身边有危险,但一切看上去又是那么正常。”
虽然从放射性来看,这些狗对守卫们的确是个风险,但博格丹等人却更注重它们的陪伴带来的好处。博格丹称,狗在不同情境下的叫声也明显不同,具体取决于它们在远处看见了什么,比如一个陌生人、一辆车、或者一只野生动物。这些警示信号可以为博格丹等人起到一定帮助,因此在他们看来,这些狗就像他们的“助手”一样。
拉尔森指出,无人区里的这种情况,就像是数千万年来、人类文明中人与狗之间互动关系的一种映射。
“我们发现,在过去至少1.5万年里,人们都是这么做的。他们不仅与狗、还与其它许多家养动物之间建立起了十分紧密的关联。”
在世界各地,有许多狗都以这样的状态生活着。它们既不算家养、又不算野生,而是在城市和工业区中四处游荡、寻找食物。有些狗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算是被人“收养”了,但也并不会被视为宠物。
切尔诺贝利无人区的狗也是这样,居于“家养”和“野生”两种状态之间。但韦伯斯特指出,它们与普通的狗又有所区别。
“切尔诺贝利无人区是处荒废之所,”她指出,“会日常出现在这里的只有守卫。”因此,这里的狗与人类成为朋友的机会就非常有限了。
虽然外面世界中有许多人对这些狗很感兴趣,但对很多当地守卫来说,他们与狗之间的联系要深入得多。博格丹表示,经常有人问他,为什么允许这些狗待在无人区里。而他是这么回答的:“它们能让我们开心。对我个人而言,这象征着在这个充满辐射的、末日过后的世界里,生命仍在延续。”(叶子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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